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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白灵犀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茶几上，上头青花瓷的茶碗猛地一跳，绘了精致牡丹大花的盖子就落到了地上，“砰”地一下当场摔地粉碎。
又瞎！又聋！小哑巴！
每听一个字，她就觉得自己的头上被猛地砸了一拳似的，让她眼冒金星！
白灵犀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被掐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她不敢也不愿意去相信，慕玄他！他居然被害成了这个样子吗！
那样风光霁月、惊才风逸的人，就这么被毁了吗！
“大小姐息怒，大小姐息怒，奴才不应当听信了别人的胡说，再到您的面前乱传话，竹屋里那位天人之姿，得到大小姐的宠幸是理所应当！是奴才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听信了这些污蔑之词，折辱于他……”
回雪被她突然的发火吓了个半死，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开始忏悔，还边说边扇起自己的耳光来，悔不该当初，真是祸从口出！
听着一声声响亮的巴掌声夹杂着絮絮叨叨的话语，白灵犀脑子里糊成了一团，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猛地叫道：“够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泛黄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里去，一股锥心之痛直接刺进了身体里去。慕玄，在短短的这一个月的时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灵犀很想现在就冲到他的面前，把这一切都问清楚，但是现在有虎视眈眈的流风在盯着自己，还有慕玄他彼时那恐慌逃避的态度，都像一面无形的高墙，牢牢挡住了她。
“你听到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寂静了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回雪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冷然的声音，白灵犀已经隐藏好自己的所有情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快活楼里，本小姐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本小姐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还敢管着本小姐不成！”
她乖张戾气地抬了抬下巴，命令道：“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小姐要听听，到底是那个长嘴滑舌的，不想要他那条舌头了！”
回雪一抖，条件反射地卷了卷自己的舌头，确认了它还在，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大小姐会问自己，就等于是让他将功赎罪了，再者……他眼神阴险地一闪，还能耍耍嘴皮子功夫，顺便把几个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也拉下水。
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回雪不敢错过，赶紧噼里啪啦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关于竹楼里那位的消息，全都说了出来。
白灵犀敢这么问他，而不怕他看穿自己想要探听慕玄信息的小心思，就是抓住了他想要在快活楼里独宠的小心思。
按照他随时随地都要给别的男宠挖坑，好排除异己的德行，肯定会将其他人出卖地一干二净，从而让自己从中得到更多的线索。
但是白灵犀没想到，自己才听了一句，就忍不住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他两年前就进了后院了？”回雪抬头看见她双眼瞪地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激动，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小声答道：“是、是的，大小姐你不记得了吗？”
别说两年前了，就是两天前的事情，你问我我都肯定答不上来。
白灵犀被这么一提醒，倒是收敛了几分诧异的情绪，冷哼一声掩饰道：“可笑，区区一个玩物，本小姐都得记得一清二楚不成？”
这话听起来，是这么个道理，回雪想了想，又提醒了她一下，“那时候，您听说清风写意馆新来了一个特别貌美的小倌，去看的时候发现王统领的儿子正想把他扛回家，您不爽就打了他一顿，
把他弄的鼻青脸肿，才把竹楼里那位抢回来的。”
“后来王夫人带着人上门兴师问罪，秦夫人为了这事，还罚您去赔礼道歉，结果您去了以后，又给他们全家下了毒，最后还是秦将军出面，才把事情解决了的。”
居然……还有为了抢美人而大打出手的一桩事在里头，白灵犀满头黑线，觉得略囧，糊弄地摆了摆手，“行了，本小姐记起来了，你继续往下说。”
回雪不疑有他，继续说着竹楼里那位的事情，她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昨晚见到的慕玄，居然是两年前就被女魔头从小倌馆买回来的男宠，本来就又聋又哑，后来还瞎了眼，根本不可能是慕玄！
慕玄不仅耳聪目明，更是舌灿莲花，怎么会在两年前被卖进小倌馆，还被女魔头弄到快活楼里的呢？
可是那个人明明就跟慕玄长得一模一样，她绝对不会认错慕玄的相貌，那个人怎么可能不是慕玄呢！
白灵犀的脑子里一帧帧地将昨天晚上的事情重新回忆了一遍，已经冷静许多，没有初见到慕玄时的激动的她，发掘出了其中很多的细节。
比如，他并不是特意来找自己的，而是自己恰好撞上了他坐在亭子里，跑上去找他的。
再比如，他对自己表明身份无动于衷，甚至于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回应了，只是受惊过度想要逃跑。
最重要的是……白灵犀的嘴角苦涩地抿了抿，她昨天好像，确实没有见过他睁开眼睛，他一直是闭着眼，逃跑的时候双手伸在前方探索，甚至于慌乱之间一脚踩进了莲池之中。
又聋，又哑，又瞎。
三点昨天白灵犀根本没有留意的细节，直到现在，她才逐一回想起来。
难怪那些守卫见到他，根本没有盘查他的信息，因为他们对这个已经在竹园里住了两年的人，很是熟悉。
所以，那个“慕玄”真的不是慕玄！
“咔啦”白灵犀听见了自己心中希望破碎的清脆声响，所以，慕玄是真的如他人所说，死了吗？死的透透的，没有一丝侥幸吗？
白灵犀此刻的心，跟被刀绞了一样难受，无关于男女之情，而是一种共同奋斗的战友彻底牺牲了的感觉，一种困境中燃起希望，又彻彻底底熄灭的感觉……
回雪嘴里的信息，大多是各种八卦碎嘴，加起来也没有第一句话给她带来的信息量多。
白灵犀自从知道了竹林中的“慕玄”是假的以后，满心的疲惫就涌了上来，也没心思听他搬弄这些没营养的是非，听了一会儿，就不耐烦地挥手让他滚回东厢房里去了。
瘫在床上，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流苏幔帐，轻声呢喃，“这世界上，真的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慕玄，你，真的，死了吗……”
思绪浮动之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睡着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白灵犀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死的那一个新婚之夜，见到了自己死之后的场景。
她喝完了毒酒，七窍流血，了无生气地倒在慕玄的怀里，看到了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头一回露出了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的怒吼，他的哀嚎，他的痛心，甚至于……他眼角落下的泪，都是那么的真实。
她甚至见到了慕玄抱紧了自己已经凉透的身体，命令手下的能人异士，一定要找到让人起死回生的办法！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一点不讲道理地就是下令。
等到第二天一早被有些担心的流风唤醒的时候，白灵犀想起这个梦来，还好笑地摇了摇头，真是疯魔了，居然会梦到慕玄为了自己流泪，还下那种蠢命令。
他那样冷情冷血又冷静至极，仿佛天生没有七情六欲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死，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梦果然是梦，梦都是相反的。
流风见她嘴角带着苦笑地有些出神，不由把手贴到她的脑门上。
白灵犀被额头的微凉醒了醒神，见是流风在摸自己，条件反射地就想往后撤，但是一想到目前自己的处境，她硬生生地咬牙忍住了，只是不悦地问他，“怎么？”
得到了这样的冷遇，流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委屈，而是温声答道：“听回雪说，您昨晚发梦，睡的不甚安稳，流风见您今日脸色不佳，想着您别是受了风着凉了，这才鲁莽地伸手一探。”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来，“不过是流风想多了，您一向身康体健，怎么可能有什么不妥呢。”
白灵犀听见自己没病，不仅没觉得轻松，反而心下一沉，看来慕玄对自己的影响还是大了一些，居然连做梦都有这么大的反应，以后得多注意了，万一说出什么要杀掉慕赫的梦话来，不就完蛋了！
颇有心事的她面对一桌子奢侈铺张的早饭，也提不起什么胃口来，随便吃了点填饱肚子，就提步往外走去，白衣天团们亦步亦趋地跟着。
“本小姐随处走走，别跟着。”
她头也没回地吩咐了一句，挥退左右，就笔直地朝着竹园的方向去了。
白灵犀还是不死心，道听途说也许会出差错，她一定要亲自去验证一下，那个人，他到底是不是慕玄！！！
秋日的早晨，天朗气清，少了分暑气，多了几丝凉意，最适合躺着偷闲。
白灵犀还担心自己找不到他人，想要到地方了再抓个人来问问，没想到她一走到竹园里，就看到尽头的亭子里，坐着一个人。
浅色的衣衫，倾泻而下的乌发，赫然就是昨晚自己见到的“慕玄”没错！
这一回，她没有咋咋呼呼地冲上去惊动他，而是慢慢靠近，暗戳戳地在附近观察起来。
亭子处于水上正中，将一个大的水池分为两半，因为地处偏僻的缘故，没人过来养护，也没有养鱼，池水死寂沉静的一潭，但还好有几枝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生机勃勃地开着，达不到莲叶何田田的效果，却别有一番稀疏雅致的韵味。
“慕玄”面朝的就是开花的那一边，背对着她很是悠然自得的坐着。
哦不，昨晚白灵犀从回雪的口中，知道了他现在的名字，叫做随与，乍听一下，跟随遇而安的前两个字有几分相像，而他也确实是这么个人，来到快活楼两年，不声不响不作不闹，就安安静静地独自住在离女魔头最远的竹园里。
随与深居简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身的残疾不太方便，从来不参加任何的集体活动，也不去争宠，仿佛一个人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刚开始，还有男宠因为嫉妒他的美貌，想要捉弄于他，甚至陷害他，但是见他逆来顺受，不仅不争宠，女魔头甚至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来，久而久之，其他的男宠就不再花心思在他身上了。
要不是每日都要有人给他送水送饭，这后院的人可能早就忘记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了。
“他不会是在赏莲吧？”
白灵犀潜意识里还觉得他就是慕赫，这些只是他的伪装，暗自猜测道，然后远远地绕到他的正面，想把他“装瞎”的行径抓个正着！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等她能看清随与的正脸时，发现他的眼睛被一块同样浅色的布给蒙住了，他根本没有在赏景！
抓包失败，白灵犀心头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放弃，轻手轻脚地朝他靠近，等到距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她大声突兀地叫了一句，“慕玄！”
……
什么都没有发生，想要吓他一跳的计策落空，随与还是不紧不慢地握着一只小杯子喝水，整个人恬静地不像话，完全对她突然的惊吓没有任何的反应。
白灵犀深吸一口气，踏进了亭子里。
天水碧色的一身衣袍，衬地他肌肤光洁细腻如白瓷，一头绸缎般柔软乌黑的发丝披着，仅在底端用一根同色系的发带松松挽着，说不尽的出尘飘逸。
如林间妖精般明艳绝伦的脸，让京都所有的花魁贵女都黯然失色，饶是被蒙住了最魅惑人心的双眼，白灵犀也知道那妖冶的桃花眼里，是怎样绮丽的风景。
她对这张脸太熟悉不过了，这一定就是慕玄！
白灵犀不管不顾地伸手，直接拉下了他眼上的罩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