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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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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这样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夏雷阵阵、大雨瓢泼。今年的雨季,倒比往年来得早些。已经过去约莫一个时辰,如意前往明光殿去取那个男人的印信还没有回来。

    那个男人呵……

    文以宁一身明黄色衣裳,静立在中室殿的窗口。一想到那男人,他就忍不住地想要叹气。可是深吸了一口气后,却牵动了旧疾,咳了好一阵子。

    这病是胎里不足落下的,需要好生将养,偏偏这些年来日日早起,病也时好时坏,总是无法根治。

    “窗口风大,主子若是着急,我出去瞧瞧?”中室殿中无声无息地走出来一个男子,他不说话的时候,几乎同整间大殿融为一体。

    “不必,这里距离明光殿也不远,想必是雨势太大……而且、我也不想如意冒雨赶回来。”文以宁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这人打从十年前就跟在自己身边,算是自己的随身护卫,武功高强、寡言少语。现在的名字“平安”是如意给他取的,意在希望文以宁能“平安如意”。

    至于如意、如意则是中室殿的首领太监,官至七品执守使,在太子府上时就跟在自己身边儿伺候,后来入宫就算作是自己身边的人。

    虽是自己身边使唤的人,可文以宁从未将他们当成下人。而且,十余年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前朝的宦海沉浮、后宫的阴谋算计,到头来也就只有平安和如意两个陪着他而已。时至今日,文以宁又怎么还把他们当作奴才来看。

    所以本来夏日里天儿热,且多变无常,他不该让如意出去遭罪,而且玉玺平日里也就放在这中室殿中。

    前日新晋的美人李氏一舞动人,哄了那男人高兴,龙颜大悦之下便差人来取走了玉玺、要封给李美人位份。

    可是这边许多事又等着玉玺要用,若非如此,文以宁又怎么会这么晚了还折腾小如意冒雨走这一趟?

    想着此事心更乱,文以宁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又紧锁起来,回头扫了一眼案桌上依旧堆积如山的奏折:

    南方江南一带的洪涝、北方大戎残兵的侵扰、西南边晋王和苗疆公主的大婚,甚至是尚书府太傅和纳言阁大学士进言的改制变法……

    文以宁只能重新踱步回去,让平安研墨,手持朱笔批阅起来。

    这些,原本应该是那个男人的事,却无端要他文以宁代替了许多年。

    皇帝朱批天下奏章,自古如此。

    偏偏文景一朝的皇帝除却登基之初挥军北上灭了大戎国之外,便日日纵情声色、不理朝政,更别提批阅什么奏章。

    当皇帝的要做天下万民的主,奏章一日不看、天下便有不少乱事要生。

    所以,皇帝一道圣谕便将所有奏折的批阅权力交给了文以宁,这也就是文以宁不得不日日早起的原因。而且,文景朝的圣旨如要起效,必须盖有皇帝玉玺的玉印和皇后凤印“芙蓉印”才可成行。

    原本玉玺不是收在处理政事的宣政殿,就是放在皇帝的寝宫明光殿,后来皇帝觉得搬来搬去麻烦,便直接将玉玺放在了文以宁的寝宫之中,这样也方便文以宁批阅奏折之后盖印。

    中室殿,是东十二宫之首,乃是皇后的寝宫。

    文以宁,自然也就是文景朝的皇后,也是锦朝历史上第一个以太子男妻的身份,随着太子登基称帝、被封为男后的人。

    只是可惜,掩盖在“帝后合印”这份感情下的冷暖,只有文以宁自己知道罢了。

    这时候,窗外的雨声愈发大了,多少有些担心的文以宁停下了手中批阅奏折的动作,望了望窗外。

    伴随着外边儿天上一道闪电,寝殿的大门忽然“呯——”地一声被推开,偌大的雷声砸下来,文以宁手一颤,手中的朱笔应声而落。

    没等文以宁抬头将关切的话说出口,长着一张娃儿面的如意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把拉着文以宁的手腕大声叫道:

    “主子,快!我们收拾收拾,带上这殿里最值钱的东西,快些走吧!平安你的功夫不错,这大雨正好隐藏行踪,我们赶快逃命去吧!”

    “逃命?”文以宁从如意手上挣开了自己的胳膊,“为什么要逃命?”

    “主子您不要管那么多了!总之听我的就对了!”

    如意看文以宁不想动,干脆自己动手,搜罗了桌上的两个玉镇纸,然后又转头看见了旁边描金的盒子,又抱在手上,顺便还收拾了挂着的几件衣服,一股脑儿全部塞在平安手中:

    “平安你也别愣着,快点帮忙收拾!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平安看了文以宁一眼,没有动手。

    “如意,你坦白讲、你在明光殿惹了祸吗?”文以宁皱眉看着如意。

    “呃……”如意白白挨了一记眼刀,脖子一缩吞了唾沫道,“主子啊,这次不是我,是你、是你啊——你、你恐怕是摊上大事了……还是快些收拾东西,我和平安带你走吧……”

    “……什么事?”

    “陛、陛下龙驭宾天,宁王爷和朝中亲贵都冒雨赶过去看了,太医说陛下是纵欲过度、以致心悸而死。宁王当下就命人杖毙了李美人,我去的时候赶巧儿、正好听见王爷说遗诏上要主子你殉葬呢……”

    如意的话才说完,外头一声惊雷炸开,轰鸣声后,却是更大的雨声。

    文以宁站在书案前,看着晋王请求与苗疆的公主尽快完婚的上表:

    晋王一生戎马、不喜诗书,从前的奏折字迹潦草,可是如今“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八个字,倒写得十分工整。

    殉葬又称陪葬,以死者生前最喜爱人、事、物等陪同葬入墓穴,以保证死者的冥福。活人陪葬虽然听起来残忍,可是古来就有此传统,锦朝也有几位皇帝命人勒死宠妃陪葬的先例。

    只是“最喜爱”三个字,怎么听来都像是一种讽刺。

    因为天阴着,文以宁反而多思起来,一时间对如意所说的话,没有了该有的反应。

    如意看文以宁出神,跳起来一把拉着他道,“主子你还愣着做什么?难道当真等着宫里人送来了白绫、毒酒什么的,去给皇上殉葬吗?!主子你才几岁!你、你怎么可以——”

    说着说着,如意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更是自暴自弃地坐在了中室殿的地上。

    “老天爷瞎了眼!主子您为了这个天下做了那么多,皇上倒好,一个人享福享乐!”

    “十年了!您看看您的身子都差成什么样了,还要帮他批奏章管理前朝,还要照料后宫中的女人!那么多年您累都要累死了!”

    “临了竟然还想要您陪葬!平日里没见他来过中宫一次,那么多的女人怎么不找她们去陪葬!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哇哇哇哇哇——”

    十年?

    文以宁听见了这个词却反而释怀一般地笑了,弯起嘴角的时候,左眼角下的泪痣反更带了一丝脆弱的意味。

    原来,从那个雨夜开始,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了,他站在这里、站在这种不尴不尬的男后位置上,竟然也撑了这么久。

    那男人是死了,可锦朝还没有亡。

    只要这王朝存在一天,帝位就需要有人承继。皇帝并非无嗣,可是那唯一的孩儿……

    想到这里,文以宁只觉得夏日里闷在胸口的那口浊气更重了些,殉葬不殉葬又有什么分别,不过一条残命而已。若非是十年前父亲的苦苦相求,他又怎么会苟活至今。

    人一旦活着就有责任。

    皇帝的责任是“受命于天”,那么他文以宁的责任,便是保这天命、存这天下。一如十年前先帝所说的那样:

    “济济多士,文王以宁。锦朝安定,盖信乎以宁也!”

    眼看如意闹别扭坐在地上大哭大叫的样子,文以宁倒觉得这十年来没有白辛苦,至少还有人关心着自己。

    “好了如意,”文以宁自嘲地弯了弯嘴角,“你这些话在我和平安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旁人听见了,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唉哟我说主子,我们都要亡命天涯了,我还管这许多!再说了!明明就是皇上对您不住,还不许我说了不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倒是说说,如意,你要带我逃到哪里去?”

    “总、总有地方吧?喔!对了!平安!平安他来自江湖,我们就去江湖好吗!平安做大侠,主子你就当师爷,我做你们跟班的!”

    “人在江湖,依旧身不由己。”

    “那、那——”如意毕竟年纪还小,被文以宁几句话就给反问得说不出话来,一着急、小脸红起来就哇哇哭了,“我、我总之不要主子您死!我不要您死!”

    “好歹是一宫的首领太监,哭得小花猫似得。”文以宁叹了一口气,皱着眉走过去挽起袖子替如意擦了擦脸。

    “呜。”

    “好了。如意、平安,随我去明光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