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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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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宪薇先是愣了一愣,又将方才的对话细细一想,忍不住抿唇,弯了弯唇角,四下看了一圈,并无异常之处,也不知荆王是用什么法子将那些人打发走了,确定方才的对话并无别人听见,她便放了心,分辨了方向,就匆匆离开了,

    荆王在窗缝里看她远走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末了,似是自言自语般道:“走吧,都走光了,那才干净。”

    果然如荆王所说,到了第二日上午时分,突然一片乱糟糟的,内监们一通乱跑,俞宪薇不明何故,忙拉了一个人问。那内监年纪小,还不懂捧高踩低,被拉住了虽不耐烦,却也只是露出不高兴的神色,道:“吴总管上吐下泻得厉害,闹了一夜,太医说是很重的风寒,怕传给别人,叫挪出去隔断养病,这会儿正往外挪人呢。”

    这让她立刻想到了昨日里荆王那番奇怪的言语,不免生出些不解之处,荆王是如何知道吴内监会想法子出了这门的?莫不成……吴总管是荆王的人?但想到刚进宫时吴内监对杨嬷嬷隐隐敌对的态度,她又拿不准了。

    且眼下情况不明,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她立刻往前头去,随着别人一同到了宫门,便远远看见门前围了不少人,正各自窃窃私语,吴内监一张脸蜡白憔悴,歪在一条宽藤凳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看着的确是病得不轻。旁边一个太医正对守门的禁军头领道:“这虽不是大症候,但在初春时最易传染,荆王殿下本就体弱,若不及时将人挪出,若传给殿下便不好了。”

    毕竟是准进不准出的严令,禁军也不敢轻易答应放人出来,那头领皱眉思索一番,便派了人去请示崔总管。

    就在这一来一回请人的功夫,吴总管又是撑不住吐了一地,宫门处登时散发出一阵阵恶臭,看热闹的内监和宫娥们忙不迭往后退了退,俞宪薇见这颇不成样子,便道:“都挤在这里做什么?殿下那里可有人伺候着?各处茶房浣衣处可有人?”

    这一问,其中几个常在内殿伺候的宫娥和内监们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俞宪薇一眼看见这神色,心头不知为何沉了一沉,正要问一问,便见他们对视了一眼,低着头退了回去,其他人见他们退了,便也跟着离开了。宫门处便只剩两个抬凳的内监和俞宪薇。

    这时,崔总管也派了个人来,道:“一切以殿下安危为重,事急从权,便先让吴总管出来,在附近择一处僻静地让他隔离养病。”

    有了他的话,禁军们便没有阻挠,但也只让吴内监一个人出去。分了两个禁军军士来抬人,正挪动间,漪兰殿内忙忙地奔出来个小内监,气喘吁吁道:“殿下说了,不耐烦俞姑娘在这里,既然吴总管出去,不如俞姑娘也跟着出去吧。”

    果然来了,俞宪薇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其他人都是一怔,那禁军头领恰是俞宪薇闯宫时的那个,当日见她拼死拼活要进去,结果不出几日便被主人往外赶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道:“当日俞姑娘可是拼了小命不要才进去的,怎的现在又要出去?”

    小内监道:“殿下说,俞姑娘粗手笨脚,无用得很,偏又要往跟前凑,看着便心烦。”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那头领揶揄道:“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怪不得殿下不高兴。可是这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俞姑娘没病没灾,我们可不敢放人,不如俞姑娘去求一求荆王,让他看在你一片死心塌地的份上,还是勉为其难收留了你吧。”他言外之意,听得几个当日在现场的禁军都笑出声来。

    倒是崔总管派来的那个内监好心道:“若姑娘真要出来,我多跑一趟问一问崔总管如何?”

    俞宪薇淡淡道:“这便不必了,宫规森严,岂能为了我一而再地违逆?多谢几位费心了。”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内走去,那小内监大出意料,忙追了上去:“俞姑娘,这可是殿下下的令……”

    俞宪薇顿住脚步,斩钉截铁道:“我来这里是遵从太后的旨意,若殿下不满,只要他请得了太后的旨意,我即刻就走。”那小内监也没法子,只得眼睁睁看她又走了回去,自己差事没办好,忐忑不安地回来见荆王,迎面便见桌上喝剩了的药碗仍是昨晚的老样子放着,并没有人来收拾,不免心头一动,那忐忑的心也去了*分,腹诽道看样子荆王这里铁定是没了出头之日了,再算不得高枝,果然还是吴总管机灵,转眼就脱了身,这样说来自己也要早点脱身才好,免得什么时候荆王倒了霉反而连累了自己。

    这样盘算着,他将俞宪薇并没有离开的事回禀了。荆王双手枕在脑后,正躺在软榻上出神,闻言微惊:“她没走?”

    小内监随口应道:“俞姑娘说,她何去何总不用殿下操心,殿下若有能耐,便去请了太后的旨意来,她即刻就走。”说罢,草草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那无人收拾的药碗便只视而不见,也并没有理会。

    荆王眸色微沉,过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下,仍旧合上眼养神。

    当日中午,因了漪兰殿暂时没有了总管,依品级而言便是俞宪薇最高,她便没有留在殿外,而是往内走了一些,可是这一进,便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来。

    明明是荆王用午膳的时候,但原本该散发出饭菜诱人香味的内室,却隐隐飘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食物*的味道。

    俞宪薇很是吃惊,忍不住紧走几步,走到内室门边,那腐臭味越发明显了,分明就是从内室传出来的。

    她大惊之下,竟顾不得荆王先前的旨意,径直走到了门前往里看。

    只见大大一张圆膳桌,上面依照着亲王的规格摆满了各色菜肴,大大小小足有几十盘,菜色看得出都是鲍参翅肚之类极好的食材,摆盘也依稀能看出十分精巧漂亮,必是出自御膳房之手,但唯一的不妥,这些菜都是坏掉了的。

    是谁,竟有这样大的胆子,在宫里让一位亲王尊位之人食用这样已经开始发馊的菜肴?

    俞宪薇震惊之下,几步往内走,却见屋内一个内监正面无表情道:“殿下,现下运河春洪涨水,南方运粮船过不来,陛下的旨意,让宫里俭省些,省下粮食救济百姓,如今宫里从贵妃娘娘以下都减掉了半数例菜,菜色也比以前差些,殿下且将就些。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荆王拱肩缩背团在一张大椅上,面上本无波澜,但一抬头恰看到门前的俞宪薇,他一愣,脸色顿时红透了,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情绪,夹杂着难以言说的难堪、羞耻、苦涩、怨恨,其中又有一丝晶亮的浅浅水光,俞宪薇以为自己看错了,正要定睛细看,荆王已经垂下眼,将一切重又掩盖住,再不露丝毫。

    那内监察觉到门外有人,转过头来看,见是俞宪薇,眉头顿时不悦皱起,道:“这位可是俞小姑姑?咱家姓邬,是宁妃娘娘指派来,接替吴总管暂辖漪兰殿总管之职。”顿了顿,又格外强调,“咱家虽也是二品,但入宫年久,又多长了几十岁,便舔居长位了,俞小姑姑日后还当听从咱家吩咐。”

    俞宪薇瞥了眼他身后两个壮实的内监,垂眸福了一礼,道:“是。”

    邬内监见她态度商好,便点了点头:“俞小姑姑入宫时日尚短,不懂进出规矩,这一次擅闯内殿咱家便罢了,日后若再有这等擅闯之事,咱家便只得勉为其难,替杨嬷嬷行教导之权了。”

    俞宪薇站直身,道:“有劳邬总管费心。只是眼下这些菜,怎么……”

    “俞女官!”邬内监竖起眉头上前几步,唾沫几乎喷到俞宪薇脸上,“在其位司其职,你硬闯到漪兰殿内,却并无任何职务,纵然有品级,有些事也不是你能越权擅加干涉的!当心祸从口出,否则,违了宫规,只怕太后她老人家也救不了你。眼下外头粮食不足,殿下每月三四百斤的分例菜肉,岂不是太奢靡过分了?如今满宫里都在缩减用度,殿下身为皇侄,自当以身作则,做出表率,饭菜上稍稍次一等,省些材料人工,不太过奢费。如此传出去,必然人人称赞,也是一段皇家佳话。不然,这当口连有身孕的贵妃娘娘都节衣缩食,省掉了一半的例菜,偏漪兰殿还执意闹着要大鱼大肉,这岂不是陷殿下于不孝不义之地?”

    这番颠倒黑白的话,听得俞宪薇暗暗握紧了拳头,她又看了眼那满桌只怕连宫内的狗都不肯吃的菜肴,有心索性戳穿来,忽听得另一边传来一阵响亮的咕咕声,满室剑拔弩张顿时一顿。

    众人循声望去,荆王越发低了头,羞愧得几乎缩成一个球,两只耳朵红得几乎滴血。

    邬内监轻笑一声,便道:“女官还是先出去吧,殿下还等着用膳呢,先前听得殿下并不愿意见你进殿,若你在这里,怕是耽误殿下用膳。”

    俞宪薇看向荆王,轻轻叹道:“殿下……”

    荆王将头往一边侧了侧,并不理会她。邬内监几个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俞宪薇,摆明了是要看她出丑的好戏。

    俞宪薇咬了咬牙,慢慢退出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