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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天真就怕无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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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他们两人心中明了,自己走在一个极端的分化中,一边是遮天蔽日的黑夜,一边是敞亮通明的白天。这中间不知被什么阻拦,致使他们互相看不见对方。

    “这个地方很诡异。”廿九现在等同于瞎子,完全凭借听觉和拉住他的罗炎的行进而前行。

    罗炎的身边虽然明亮,可一眼望去一片茫茫,没有任何物体。这种光亮中的感觉并不比廿九好,天地间唯有一种简单的色调,他看不见自己抓住廿九的手掌。

    “我们应该还在四源山中,这里应该是四源山的山腹。”罗炎的声音离没有丝毫的慌乱,脚下的地面平坦,若是在山面上,应会有碎石和树木,不可能这么畅通无阻。

    廿九自是赞同的,不过很快她停下脚步,他们两人都看不见,若是继续摸索前行,极有可能走向悬崖或是深渊。

    既然被卷进来了,对方定会出手。

    周围死水般的寂静,静到他们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明明一指之距,这古怪的阵法却迫使他们无法进入对方的空间。黑夜伴随着廿九,如果白昼紧跟着罗炎。

    手一直都不敢放开,怕一旦放开,便失去了最后的联系。

    “沈吟心!”

    “嗯?”廿九从鼻尖呵出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在山腹之地那么清晰。

    “廿九……你能不能……”他突然失去了惯有的平静,以至于一时间竟不能连贯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廿九微微地颤抖通过十指相连的手传到罗炎身上,他知道自己是廿九?

    或者只是意志的动摇,让他开始怀疑,否则他不该救沈吟心,不该用自己的命来陪同她。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把重生以来对于罗炎的感情全部回忆了一遍,正当要开口承认自己是廿九的时候,周围发出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很快变得沉重,每一声落在耳里的时候便是山体微摇的晃动,是野兽的脚步声,比天外的雷更响。

    有庞然大物,在缓慢靠近。

    两人都感觉到危险,却不知那东西是在罗炎的一边还是廿九的一边,各自用空闲的手拔出随身的剑戒备。

    从前行军作战在野外的时间久了,他们可以根据这响动估算出那东西的体积。四源山有猛兽没错,可迎面而来的巨物并不想是普通的猛兽,两人多高,一人横躺的宽度,饶是廿九从小在陀螺山长大,也没见过这么庞大的野兽。

    机关阵,巨兽,对方似乎没有亲自出手的表现。

    廿九屏住呼吸,无法视物的情况下人的听觉会较之平时灵敏上许多,她听见那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似乎还有从鼻端呼出的暖流喷射到她的脸上。

    罗炎握着她的手加大了力气,很明显那巨兽是朝向廿九。

    “有什么要问我的赶紧问了,不然兴许以后就没机会了。”黑暗中廿九勾起一抹无奈地笑意,若是丧命于此,好歹也要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

    况且,他方才不是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告诉我指示你杀廿九的幕后凶手是谁!”

    他的语气很坚决,廿九反倒犹豫了片刻,“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廿九叹了口气,自作多情地以为罗炎看见沈吟心的不同猜到了身份,未想他依旧没认出从前同床共枕的妻子。可悲可泣。

    这一声短暂的叹息声中两人突然手腕一暖,那巨兽并没有直接攻击廿九的致命之处反而一爪子拍向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闪开!”

    两人同时出声,在第一时间将对方推开,这唯一的联系瞬间断了线,各自朝向一边摔去。

    巨兽的一掌落空,便抬起蹄子向廿九所倒的位置踩去。

    耳边是风声紧促,眼看巨兽的脚掌要将廿九踩成肉饼,廿九抱着头打了个滚,“轰”!一声爆破的拍击,巨兽脚掌落地。

    “沈吟心!”罗炎大吼一声,没有听见回音。

    茫然、彷徨、失落,他以为自己将从她口中得知廿九的真正死因,却未想自己高估了她,她终是敌不过冥冥之中注定的劫难,同廿九一样死在机关阵中。

    正在此刻罗炎感到面上冷风簌簌,心道不好,那巨兽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白光刺眼,浑蒙蒙的天地玄色,他亦看不见巨兽的体型。

    巨兽此番加快了速度,拱下脑袋想要撞击罗炎,罗炎手持玄剑子给他的剑,在千钧一发之际横过一刀,赶在巨兽进攻之前先朝它砍去。

    巨兽似乎没料到对方如此大胆,仰天嘶吼了一声,吼叫声低哑粗犷,如同塞外狂风中的羌笛,或是打在犀牛皮鼓面的棒槌敲击。

    那一剑没能刺穿它,甚至没能给它造成一点伤害,反而让它更为暴躁。

    罗炎朝后奔跑,巨兽虽然体型庞大,动作却出乎意料的迅猛,带着赫赫风声再一次撞击,罗炎纵身一跃意图跳到巨兽的背上,原来廿九那厢发出了一点声响。

    廿九躺在地上揉了揉胳膊,“它似乎看不见我们?”

    那巨兽突然停止动作立刻转身甩开罗炎朝向廿九。

    “你……没事?”罗炎松了一口。

    廿九正要爬起来,不妨巨兽一脚便要踩到地上的时候,又突然转了身攻击罗炎。

    罗炎也发现了些玄妙。

    “命硬,死不了。”廿九带了一丝玩味。

    巨兽刚提起的爪子又换了方向……

    刚走几步,便听见罗炎极为配合地抓住时机,“它是靠声音分辨攻击地点!”

    巨兽扭了扭屁股一百八十度转身……

    “刚才你一剑刺过去的时候什么感觉?”廿九倒地的时候故意没讲话,而是轻轻地挪动了位置,那巨兽没有攻击她,所以她猜想它和他们一样都是靠听觉。

    巨兽暴躁地一拍地面面向廿九……

    “金属撞击的感觉,剑刺不透!”

    巨兽晃了晃,转得有些头晕……

    那一剑足以说明她们无法用普通的办法杀死它,它铜墙铁壁之身刀枪不入,哪怕玄剑子的剑削铁如泥,也不过只能伤它皮毛。

    浓浓的忧伤扑面而来,彷佛全世界的恶意都涌向一处,出师未捷身先死,别说英雄,哪怕是狗熊都要泪满襟。

    廿九坐在地上想办法,想得累了又忍不住躺在地上。这一刻眼前一亮,“躺下!”

    罗炎被她一声喊自然地趴在地上,巨兽也在这一刻听到了声音转了方向走向廿九。

    “脚!”廿九不顾越来越近的巨兽提醒,罗炎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廿九的意思。

    然而心里,终究是忐忑的。

    廿九拔出袖中搁置的六棱梅花刺,插在地上,轻轻后退几步发出点声音,巨兽一听现在对方并混淆他的听觉,立刻踩向廿九的方向。

    仅在那一刻廿九迅速后退,听见巨兽的脚落地的声音。

    “豁喇”!金属和*摩擦,依稀有血柱翻涌而出,紧接着一声狂怒的低吼,整座山都震了震。

    血流到廿九的脚边,她能闻到那股刺鼻的腥咸。

    巨兽在癫狂中发怒,用了全力想要杀了前面的女子。

    心脏在胸腔跳动得剧烈,廿九压制住呼吸,莫名的担忧漫上心头。

    那厢罗炎将手置于最前发出一声犀利的口哨声,和巨兽的嘶鸣交杂在一起,浑厚有力,贯彻山腹。

    巨兽失去了耐心,却又不得不放弃前面的攻击对象移向罗炎。

    “豁喇”!又是一声,它原本用未受伤的脚先落地,却不可避免地踩上了罗炎固定在地上的剑锋。

    更为惊动的咆哮,像蛟龙出于海鲲鹏展翅于天掀起的惊涛骇浪,要冲破九霄云殿震碎三十三宫阙,将整座山笼罩在觳觫中。廿九和罗炎捂住耳朵,任凭巨兽的血汇流成河。

    过了许久,轰然倒塌之声回响之后,一切又重归于最初的寂静。

    白天和黑夜在巨兽断气的刹那交错在一起,白茫茫和黑漆漆瞬间消失,只有夕阳余晖斜射过来,照在廿九的脸上,也照在巨兽的尸体和血泊中。

    那巨兽竟是比寻常的体型大了一倍的狗熊,当真是让狗熊泪满襟的悲惨画面。它身上有坚固的遁甲,罗炎蹲在一边用手指扣了扣,这身遁甲可是坚固得很。

    廿九拔出插在它脚底的六棱梅花刺,叹道:“打败你的不是天真,而是无鞋……”

    “我竟不知道你何时如此有趣?”罗炎诧异地瞟过廿九,她的脸上沾了些血迹,没有惊恐害怕,反倒是有一股刺激和兴奋。发髻虽散,落在肩上却柔和几分。

    这当真不是原来的沈吟心,而是一个类似于廿九的存在。

    罗炎没说出来,眼神却一直聚焦在她身上。

    他太过恨杀了廿九的凶手,以至于迟迟不敢下定论,倘若眼前的女子是别人,他定毫不犹豫地断定这是廿九。

    他突然想起一个民间的传说,也是廿九曾经同他开玩笑时说的话,说老陀螺会一种叫炎魂之术的法术,似乎和人的魂魄召唤有关,然而老陀螺从不说起,廿九也没有看见他用过,所以一直不知道炎魂之术到底是做什么的。

    如今罗炎多希望,沈吟心是真的死了,而眼前的女子是廿九。但若真是这样,为何那天陀螺山老陀螺不告诉他,为何廿九不告诉他?

    廿九擦干净梅花刺,顺便将罗炎的剑拔了出来,这把剑她见过,不正是当日玄剑子不肯给她的那把,居然在罗炎手上。罗炎去找过玄剑子?他去找玄剑子又是为了何事。

    她将剑递给罗炎,拍了拍那尸体连叹可惜,“如今大敌当前我大耀国的将士都穿不上那么坚固的铠甲,这牲畜倒是好福气。”

    “是啊!”罗炎站起身将剑按回剑鞘,剥下它的护甲,看着廿九若有所思,“有人意图要将我们暗杀在四源山,他的目标,是谁?”

    “原本谁该进入这机关阵,那就是谁咯!”廿九耸了耸肩。

    罗炎一点即明,“是她?”

    四源山小屋前他走向机关阵的时候有一股沉重的呼吸声却在他靠近的时候犹豫淡去,廿五突然扑上来想拉开罗炎的时候那股急劲的气流突然爆发,廿九甩开了廿五才误入机关阵,也就是说,这原本是针对廿五的。

    廿五廿九同门师姐妹,却有人准备让她们一个个死于机关阵,却必然不是巧合。

    “这不是重点。”廿九用手肘抵了抵罗炎的手臂,“重点是,我们似乎还未脱离危险。”

    半山腰,悬壁被余光涂染上一抹碎金箔的颜色,亮红的落日是山峰岿巍壮丽的幕布,廿九和罗炎立于靠近山顶的悬崖壁上,往上是辽阔的天,往下是无尽的渊。

    他们站在万丈深渊中间一块凸出的石块上,没有进路,亦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