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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赵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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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赵玉

    都乡候刘畅的死当然也传入了邓府,邓训第一个知晓,先将此事告知了刘庆。

    当然,虽然大家也怀疑此事是窦宪所为,但毕竟也只是猜测,无从查起。但是还是按照原计划,让刘庆略作装扮,去见忠于皇帝的官员。

    照例,阴孝和不穿的衣物便会由婢女送来交给星儿。邓绥看了看衣物,素色提花的绮和罗,绣有藤蔓缠枝的花纹,十分精美别致,不仅微皱了眉头。

    “星儿,昨日你送去了谁家?”邓绥放下衣物,将一副喇叭形状的深蓝色的琉璃耳环戴于耳上,又将白珠翡翠鸟羽步摇插于头顶的高髻之中。

    “这几日都送去蒙城,离此不远,那郭中的女孩都引颈期盼着呢,得到衣物的人家,都欣喜若狂,都说要当成女儿家成婚的嫁衣呢!

    “哦?”邓绥听了,不仅莞尔,“公候家里扔掉的衣物,对小户人家来说,却是难得的宝物,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星儿,今日分派衣物,我和你去吧,好久没有出门了。”

    “小姐,用禀告夫人吗?”星儿不放心的追问。

    “我去向母亲禀告一声,母亲知我谨慎,不会不允的。”邓绥装扮整齐,穿了一件淡绿色的曲裾袍,腰间系着深绿色印花敷彩纱的腰带,显得纤纤弱质,袅娜动人。

    果然,阴氏只交待了几句,莫与从人走散,早些回来等句,便应允了邓绥的请求。

    依着星儿,就坐着马车,到了蒙城便将衣物送给还未得到赏赐的人家,然后早些回来。邓绥却久未出门,心情大好,不仅不坐马车,还将赶马车的邓安留在家里。只带着星儿和小厮邓录一行三人步行向蒙城走去。

    邓绥虽出身高贵,性格却极随和。家中上至管家,下至小厮,婢女都对她又敬又爱。一路上三人采采野花,哼唱小曲,开开玩笑,嘻嘻哈哈,好不开心。

    到了蒙城附近,邓绥的额头上已有汗珠,星儿心疼,便道,“小姐,你自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苦,我们到路边休息一下吧!”

    邓绥微笑着道,“不碍事的,我今天开心得很呢!不过也好,我们坐在路边休息一下,是不是快到蒙城了啊?”

    邓录十三岁,正是顽皮淘气的年纪,一路上蹦蹦跳跳,猴子一样,总逗得邓绥大笑。此时道,“小姐,我背了你走吧,这路边又没有个地方,小心弄脏了小姐的衣服。”

    邓绥四下看去,见不远处有一棵参天的古槐,树冠如盘,形成了一大片树阴。不仅十分欢喜,雀跃道,“快看,那棵古槐,我们到树下休憩片刻,喝些水,我有些口渴。”

    星儿也看到了树,忙道,“好好,就到那里。咦,小姐你看,树下好像有人!”

    邓录灵活,早早就跑了过去,果见一位老妇,一名少女躺在树下。那少女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双大眼极为灵动有神,额头光洁,只是口唇干燥,想来又饥又渴。虽然穿着粗布的衣衫,落满补丁,却仍干净爽洁,我见犹怜。突然见一名小厮出现在面前,张大了嘴,不知说什么好。

    邓绥和星儿随后赶到,便嗔道,“邓录,你如此莽撞,吓着了小姐姐。”

    又对那女孩子颔首道,“姐姐,我们想来树下庇庇荫凉,打扰姐姐了,这位老妈妈可好?”

    女孩子仍然瞪着眼不说话,却渐渐地眼中流下泪来,望着地下躺着一动不动的老妇,用袖口抹了一把落下的泪水,轻轻拍着老妇的背脊。

    星儿将一块金银粉印花的织锦铺在突出的树根之上,让邓绥坐下,又从包裹中取出竹筒让她喝了几口水。邓绥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躺倒的老妇,目光中满是同情。等喝了几口水,对星儿说,“星儿,你把你的水给那老喝几口吧!”

    星儿犹豫不定,不肯拿水给那老妇喝,心想,这妇人如此脏污,用竹筒喝了水,小姐还怎么喝啊!

    但是看到邓绥坚决的目光,还是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把竹筒递给了那个女孩。女孩接过,小声说了谢谢,便扶那老妇起身,想让她喝几口水。可是一拉之下,竟然十分沉重,老妇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然过世了。

    女孩手中的竹筒滑落,幸好邓录机灵接在了手中,却见那女孩愣怔了许久,才慢慢地站起身,想拖着老妇的尸身离开。可是她毕竟力气太小,又瘦弱单薄,哪里拉得动那尸首。不由悲从中来,一时泪如雨下。

    但是奇怪的是,她虽哭得如此伤心,却仍一脸傲然之气,全然没有低头求人的样子。邓绥不禁对这女孩充满了好奇。站起来轻声安慰道,“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要节哀啊!”

    她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树冠,对那女孩说,“姐姐,这树高大如伞,亭亭如盖,不如就将逝者葬在树身旁边,也让她死后有古树相伴,既好辨认,又可于死者有益。你若搬不动尸身,我们帮你如何?”

    说着,便要动手帮忙,吓得星儿和邓录忙跑过来,拦在了她的面前,“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干什么,我们出门遇到这种事就够晦气的了,你还要帮人家埋尸,夫人知道了,还不扒了我们两个的皮。我求求您了,您要真想帮忙,还不如给她一些银钱,买口薄棺,好好安葬了呢!”

    邓绥听了,觉得有道理,就叫星儿拿了银钱给那女孩。女孩子却并不伸手来接,突然跪倒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小姐,我叫赵玉,小姐对我的大恩,赵玉定舍身来报,今生跟定了小姐,刀山火海,小姐只要有吩咐,赵玉绝不皱一下眉头。”

    邓录听了不仅笑道,“你这个人说话怎么不象个女孩子,若是去落草,当个女大王,倒是还挺象的。”

    邓绥也不理他,将赵玉扶起道,“这算什么,安葬了逝者要紧,你们两个到前面的蒙城叫人抬一口棺木来,将她好生安葬,我和赵玉就在此等候,你们快去快回。”

    星儿急了,脸上涨得通红,“小姐,那怎么行,要是你在这儿出什么事,我们两个怎么和夫人交待。我不去,要去,让邓录自己去,我留下来陪着小姐。”

    赵玉听了淡淡地道,“我若有干粮吃个饱,小姐的安危自放在我的身上,定让小姐安然无恙。”

    邓绥更奇,命邓录取了干粮放到赵玉手中,又将竹筒放到她的旁边,脸上笑意盈盈,看着她狼吞虎咽,一会功夫,将三个人的干粮吃得精光。

    看得星儿和邓录直愣着双眼,目瞪口呆。赵玉吃完,又喝了几口竹筒中的水,抹了一下嘴唇道,“虽未吃饱,但也有一些力气了,二位放心,赵玉自小也习得一些武艺,刚才是三日没有吃饭,实在是没有力气,如今气力恢复了些,保护小姐之事,尽可放心。”

    虽如此说,星儿还是三步一回头的去了。邓绥见他二人走远,才对赵玉道,“你是何人,怎么会流落到此?那逝去的是你的什么人?”

    赵玉采了地上的一朵白花戴于发髻,从衣襟是撕下一块布,盖上那老妇的面上。才缓缓地说,“赵玉祖上是南越王赵佗,他的子孙当时多流落于南越一带,我先祖为避战祸,而来到关中。我祖父时家境已十分落败,这便是我的祖母。”她指了指地上的老女道。

    “我父母早亡,由祖母将我抚养长大,少时,我便食肠宽大,家中却实拿不出米粮来喂给我吃,我便常于山中采果子冲饥。一日,家中断粮,祖父为了生计,到山中打柴,被虎狼吃掉。”听到这里邓绥“呀”了一声,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

    赵玉苦笑了下,“小姐,不必惊讶,我们山野小民,这种事情常有发生。祖母无奈只得带着我讨饭。”

    邓绥道,“那你如何学得武艺呢?”

    “我幼时在山中,曾遇得一位壮士,他见我根骨奇特,便教了我一年的武艺。一年后,他飘然而去,连姓名都不曾留下。”

    “哦,原来有此奇遇!”邓绥不禁叹道,只道这人世间奇事不断。

    “三月前,祖母病重,我实在无钱医治,只好在山中自己采些草花医治,可是我不通医理,采来的都是一些民间的草头方,不能对症医病,祖母才日见沉疴,至有今日之果。”她说完又抹了一把泪水。

    “你三日没有吃饭喝水了是吗?”邓绥问她。

    “是啊,这几日,祖母病重,我背她想到蒙城就医,可是走到半路休息,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邓绥刚要再说话,就见远处尘土扬起,两匹骏马向她们的方向飞驰而来。待到离她们不远,马上之人发出了“咦”的声音,随即勒住缰绳站定。

    两人都头戴着斗笠,身穿黑色麻布的粗衣,其中一人的脸上有着一道明显的疤痕,另外一人胡子篷乱。

    见他二人停下,赵玉立即挡在邓绥身前,双目圆睁,清丽的小脸上紧张无比。

    这二人就是刺杀了都乡候刘畅的凶手何顺,李夏。他二人奉命杀人后,怕被人查到线索,便按规矩出来躲避。只是何顺流于酒色,又去与相好的告别,所以耽搁了一天才出发。路上二人不敢走大路,只走小路,再加上对窦宪的实力十分放心,是以并未十分着急。

    正行之间,突然见到一棵如伞巨树之下,两个如花朵般美丽的少女,还有一个躺卧的尸体,不仅大为吃惊。

    李夏倒并不因为这两个女孩子的美丽而吃惊,他吃惊的是自己看到的场景。虽然是处于独树之下,那略小的女孩子却气度非凡,从自己看去的方向,巨树就有如伞盖置于其头顶,此乃主理天下之相,即使是沉稳如他,也不禁大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