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人,罗晔夜里垂泪,他那样真实,你怎么能说他不存在?
可夜晚过去,他醒来,真真正正的清醒过来,书中人就是真实的死了。
没有真实存在,却是死了的。
为此他甚至开始怀念雷雨之夜才会出现的禾远,他非常需要他,作者纤细的情绪是不能说给熟人的,熟人打着哈哈,弹弹烟灰就将他的话当作废纸揉成一团丢掉了,罗晔太了解神经大条的人了。
罗晔需要的是读得懂他的人,读得懂,又愿意听他说话的人,而且最好这个人说完就消失,完全不影响自己的现实。
除了禾远,或许没人能带他走出这困境了。
“他死了,他是确确实实死了的,就在我落笔的那一瞬间。”
“但是只要你把书翻到前几页,他就又活过来了不是么?”
“那不一样。”
禾远坐在椅子上,单脚搁在膝盖上,雷光闪耀的时候,半张脸都是惨白的,那沁笑的面孔是无机物的美感:“有什么不一样?”
“当写完一本书的时候,或者说我认为一本书的结束,不应该是故事的结尾,而是人物刻画的结束,所以除了结尾之前的他都是不完整、不完美的,”
罗晔拿冰袋敷眼睛,有折痕的条纹睡衣看起来很颓唐:“前面活着的他都是不完整的,悲剧使他诞生、完美,可悲剧本身又毁了他。
我再不能承受这种悲伤了,我要淹没在雨里了。”
‘我要淹没在雨里了,他这样想,但是他所知道的是生活需要继续,而他是不能去死的,死对于他轻而易举,他手中有一只左轮,他面前平静的湖面少说有五十英尺,只要他笃定去逃避,那么日出的时候人们就会找到他的尸体。
但湖水浸湿了他的裤脚时,他听到了自己的命运。
’
“但是你现在在屋子里呀,”
禾远站起来,体贴道:“要不要吹吹风,淋一淋雨?”
“好。”
他说:“已经整整一年了,可我还是不能从他的毁灭中走出来,禾远,你有过那种感觉么?我有时候觉得他还活着,他就在我脑子里,像一个幽灵,或者说一道温柔的频率,而我本人是有幸聆听这段频率的幸运儿。
如果不是看到我自己那厚厚的手稿,禾远,我几乎要真以为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了。”
“非常荣幸,我感同身受,我也很喜欢取悦我脑子里的另一个人。”
“我可能不能领会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禾远把窗子关起来:“或许一会儿我可以跟你聊一聊‘闻寄’,但是现在其实我更愿意聊聊你。
你说的他非常温柔,但是你要知道他依旧伤害你了。”
“他不是真实存在的,我知道,但是在我看他和真实存在没有区别了。”
罗晔想了想,自嘲道:“如果是你,你会不会说出,恭喜。”
“恭喜?”
“恭喜我掌握了语言的力量,并且用这力量狠狠的伤害了自己。”
“恭喜,恭喜,当然要恭喜,这可是个好事情,如果认定世界是由权力主宰的,那么语言就是唯一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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