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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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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顾国坤才跟庄穆帝围猎两日,便有些身重力不从心。公务常有的时候,又难免没有偷懒的心思,十分想念不需伴着庄穆帝而是自己花下酌酒慢饮的悠闲日子。再或拉着小闺女说说“仙话”“鬼话”,也是极好的。

    分神的时候也分了方向,再要找人时,也不知人都往那边围猎去了。顾太师又没那积极的心理去寻,自骑马悠闲逛了起来。正在惬意处,忽从草丛里蹿出一什么东西,也来不及细瞧,便是把身下棕马吓得一阵狂躁竖前蹄儿。

    顾国坤虽为文官太师,但大庄朝文武兼重,都是打小练的骑射本事。受到这点惊吓,拉拽缰绳稳住马匹的本事顾太师还是有的。却被当头日头刺了一眯眼,“伤了刚好回家偷闲去”的想法一闪而过,他竟鬼使神差松了缰绳,当即落马。

    落马后“哎哟”一声惨叫,扭了腰,腿上亦有擦伤。顾国坤心道快叫人扛他回去,却是睁开还没开口叫呢,就见许琰一袭锦袍跨在小马背上,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

    顾国坤张开的嘴没及合上,舔了下唇:“五皇子……?”

    “顾太师费心。”许琰仍是无情绪无表情开口,“可是要回家休养?”

    顾国坤愣了愣,迟疑点头又摇头,许琰又道:“我陪太师。”

    “不必!”顾国坤伸出手来,扯到腰,腰上一疼龇了下嘴。

    “父皇若知太师故意落马,不知作何感想?”许琰还是看着顾国坤,说的每一句话都瞧不出有什么情绪,实在是语气平平。

    顾国坤却是被噎得半死,委屈道:“五皇子冤枉老臣了,老臣不敢呀!”

    许琰不说话,就这么瞧着顾太师,颇有种——冷冷地看着你说谎的样子的味道。顾国坤又被噎了,只得把手收回去,咬牙说:“恳请五皇子搭救,送……老臣归家养伤!”

    许琰这才收了目光,拉了缰绳去叫人来抬顾国坤,自个儿又去庄穆帝那方请示一番。庄穆帝正骑猎在兴头上,自不多管,道:“先叫太医治上一番再上路,再有太师年事已高,既伤了腰腿便路上小心些。有你相看,朕也放心,去罢!”

    于是,顾国坤就是许琰那冷冰冰的眼神和一句“父皇若知太师故意落马,不知作何感想?”给吃死了。且不说他故意落马得十分不明显,就是他真个不是故意落马的,只要这小祖宗一口咬死他就是故意的,也是没办法呀。谁叫就他一个人在场,谁叫他还是皇帝的亲儿子呐!当真是老泪纵横……

    那边顾长生听说自个儿亲爹是被抬回来的,直吓得连礼仪形容也不顾,拔腿就往蒋氏院里跑去。却是在半路撞上一人,细瞧下是五皇子,又愣懵了——我滴个娘,他怎么来了?

    “顾老爷伤势不重,姑娘大可放心。”许琰拦了顾长生去路,看着她道。

    顾长生还有些懵,也没想得起来跟他行礼,更不知在自己家中遇上他是怎么回事。懵了半天,只当没见这人一样,绕开他就呆愣愣走了。

    雪棋还多看了许琰两眼,低声问顾长生:“姑娘,这人是谁?在家里没见过。”

    顾长生道:“我也不认识来,上门男客不该住前院的么?”

    “怎么觉得他好像认识姑娘呢?”雪棋又回了一下头。

    顾长生仍旧摇头,“我不知道来。”

    许琰:……

    “不过,他长得真好看,通身的气派,竟不像个俗世之人。”等走得远了,雪棋又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顾长生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少说两句罢,被妈妈们听到了,又该训你,岂有丫头带着自家小姐讲评这些个的?”

    雪棋自知失言,也就不说了。

    到了蒋氏院中,顾长生慌忙去瞧顾国坤,问他伤得重不重,又是怎么伤的。蒋氏在一旁已是无语,自不说话,顾国坤便一本正经道:“老了,从马上摔下来,摔伤了腰。重也不重,躺两日便可好了。”

    顾长生松了口气,然后说:“老爷都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这般不小心?”

    这话一出,十足的小大人劲头,显是操心了。蒋氏笑了出来,逗她道:“荀儿可消气,你这爹还不如你呢,你也快有三岁了,他只两岁罢了。”

    顾长生“惊奇”:“两岁长那么多胡须呀?”

    蒋氏又道:“却不是说这样貌,而是说那心智。但凡稍大些,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儿。偏还被人抓了个正着,送了回来,还得留人住着。”

    顾国坤被自己夫人黑得无言,只好拉拉被子把脸遮了,再不说话。顾长生听得似懂非懂,但听出是跟五皇子有关,便问:“太太,老爷到底干什么事儿了?”

    蒋氏又笑了笑,能真在自己小闺女面前抹了顾国坤脸面?自然是不能,只道:“没的什么事儿,你爹好着呢,荀儿切莫担心。”说罢又把顾长生拉到一旁,小声嘱咐道:“五皇子在咱们府上,与你二哥哥住一处,见了莫要声张,别叫人知道是他住在咱们府上。”

    顾长生又震惊了,什么叫与她二哥哥住一处?那不就是说与她住在一个院子了?我滴个亲娘,这叫什么事儿呀!

    蒋氏只当她是震惊五皇子上门来,又嘱咐了一番。等顾长生应了,才要放她回去。顾长生知道了许琰与她同住一个院子,却是不大想见着他的,便也没回去,赖在蒋氏院子里玩儿。

    封夫人听说顾国坤伤了回来,也亲自到这边来看看情况。自是不能见人的,不过是打听两句,便在屋后抱厦里跟顾芸和顾芊说话儿。如今两个姑娘的婚事张罗了大半年,也差不多定下了。定的也都是京城官宦人家,只待再和日子定出嫁的日子。

    顾长生坐着,听封夫人与顾芸和顾芊讲的都是嫁娶诸事,便也不插话默默听着罢了。她前世未有心此等事情,这会儿听起来也是有趣,又知嫁娶诸事实为繁琐,当中礼仪规矩颇多,便只当跟着顾芸和顾芊学习了一番。

    听得出了神,被封夫人一番打趣儿:“你也听得懂多少?倒听得跟真的一样。”

    顾长生回神一笑,“就是听不懂,才坐着发呆儿呢。”

    封夫人也笑,却又叹出一口气来,把顾长生揽怀里:“要不是半途杀出个五皇子,荀儿你可就是我家儿媳了。”

    顾长生呆呆的,挠了挠头并未接话,倒是顾芸说:“四丫头还小呢,这才哪到哪。这次兴许只是皇上一时兴起,再往后去,又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封夫人笑了笑,揭过这话不说。

    顾长生赖在蒋氏院里不走,这边许琰也已经和顾名弘以及封子晏熟络了起来。顾名弘比许琰大,谦谦君子范,性格温善。便是许琰性情再清冷寡淡,他也不怠慢了他。因着顾名弘在国子监读书,上京高阶官宦子弟他多少都识得,便问许琰是哪一家的。

    许琰在朝中随意找了个许姓人家说了,顾名弘也未怀疑,不甚了解,便又问了句:“许为国姓,可是皇亲国戚?”

    许琰摇头,“与皇家并无关系,兴许五百年前是一家。”

    顾名弘点头应了,再不说这话。接下来两人又说了许多读书之事,便是四书五经皆拿出来谈说一番。又有对子诗词,皆做论词。说得多了,顾名弘才又睁大了眼睛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学问,我竟不如。”

    许琰谦道:“略知一二。”

    封子晏愣愣在旁边看两人说了许多,原就知道顾名弘学习好,知识多。这会儿瞧着比顾名弘小了这么多的许琰也是如此学问深厚,便有些自愧起来。还在自愧当中,忽听得一声:“呀,你们又在说读书的事情,都没有个够的时候?”

    三人抬头看过来,来者是顾荧。许琰不识,只跟着顾名弘和封子晏起身而立。顾荧话刚说完瞧见多了一个人,便问顾名弘:“二哥哥,这个又是谁?”

    “才刚到府上做客的,许家的公子。”顾名弘道:“此乃舍妹。”

    “姑娘好。”许琰依礼唤上一声,并不多瞧她一眼。

    顾荧倒是多盯了许琰两眼,又看着顾名弘问:“哪个许家?”

    “你又知道有几个许家?”顾名弘笑着问。

    顾荧被噎了一下,闷声不说话,又瞥了许琰两眼。心里只道,这许家公子真个不一般。原本觉得封家哥哥已是好看,却还有这般好看到叫人不知如何形容的。只是,未免过冷了些,与他说话都觉舌头被冻住了,说不利索,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怕说得不好,被他耻笑了去。

    不知道再要说什么好,顾荧微晃了下身子,才又问:“四丫头又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她?”

    “应是在太太院里,我下学回来去看老爷,便瞧见她在那里。”顾名弘道。

    顾荧知道了,也不再多留,回身就去了。三人复又坐下,好不安分地说话儿。若是谁家孩子到一处都这般,不闹腾不淘气,都该烧高香了。顾名弘看这两个小的也都懂事规矩安稳,心里也是十分满意的呀。

    顾长生在蒋氏院里呆到人都散了,才要出来。却是刚一出门,就撞上了顾荧。顾荧撞上顾长生的时候还有些呆,半天回了神问:“大老爷好么?”

    “不坏,三姐姐是来看老爷的?”顾长生看着她。

    “一半是。”顾荧道:“在老太太院里没找着你,二哥哥说你来这边儿了,我来这边找你。”

    “找我做什么?”顾长生说着话往前走,她这三姐姐可有些时候不找她给自己讨没趣儿了。知道她说话气人,还找她作甚?

    顾荧这会儿最怕顾长生两件事,听了就要气结。一来是总爱问问题,开口必是问她这个那个。二来便是“不懂”两字,就因不懂,惹得她丢了多少脸面。她丢自己的不要紧,别还揪着别人一起丢呀!真是要活活气死!

    这会儿又见她问问题来,暗吸了口气,咬牙看着顾长生道:“我-找-你-还-能-做-什-么-来?”

    顾长生瞧出顾荧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只是装看不懂,笑着道:“那我知道了,三姐姐找我,是教我识字儿来了。”

    顾荧笑:“是呀,那就走吧——”

    两人一行到了高老太太院子里,先到高老太太处打了招呼,便要往抱厦里去。高老太太却留了一下顾长生,让顾荧自个儿先过去,也看看顾萱。顾荧再是一百个想留下听闲话的心,也不能留下听,就去了。

    高老太太拉了顾长生,又把其他丫鬟婆子支出去,小声儿道:“五皇子在咱们府上,你可知道来?”

    高老太太是进过宫的人,也远远稍见过五皇子几面。这会儿又要把五皇子留于她院中住着,蒋氏没有不跟她说的道理。便是听说五皇子来了,高老太太又乐得险些掉了牙,还特意招五皇子到面前说了几句话。见五皇子样貌不凡,谈吐更是不似一般人,越发开心得无可不可。

    顾长生瞧着高老太太眉心尽是来自内心的喜意,只点了一下头,“才刚去太太的院里,在路上撞着了。太太嘱咐我,叫我不可声张。”

    “就是这样。”高老太太道:“你心里知道便好,不可再叫旁人知道。只是你知道了,就不可怠慢了人家。多去与他说话,带着玩一玩,不可冷落了他,知道么?”

    顾长生心道,只有他冷落旁人的份儿,哪里有旁人能冷落得了他的,却还是应了高老太太的话:“是呢,二哥哥和封哥哥陪着他,和我们女孩家玩不到一处的。”

    “你心里明白就好。”高老太太还这么说,顾长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明白什么?却还是点头应了:“嗯。”

    “去罢!”

    高老太太放她去了,脸上的笑意也不减。她心里也有一事,不过和顾长生以及顾国坤等人想的一样,想着这婚事是由皇上口头上定下的,五皇子最后娶的到底会不会是顾长生,却也还不能说死了。这会儿只能想着法儿叫五皇子念着她孙女儿的好,往后这事儿才能定死了。若是五皇子不喜,长大后再有变故,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顾长生和顾国坤以及蒋氏等却又是另一番打算,想着在定死了之前,只要能叫这五皇子对顾长生没了心思,记不起她半分好来,等有变故,这事儿告吹。脱了皇家,便是好事儿。也是如此,顾长生要蠢笨些,不合皇家的眼,才真好呢。

    对于此生顾长生出生胎里带的为什么不是“凤血”而是一块镌字璞玉,许琰也细细想过个中原因,想着必是有谁藏了胎来“凤血”,叫顾长生失了前世光环。只是这人是谁,他只知顾国坤定然不是,再要确说出是哪一个,也说不出的,只有猜测。

    至于顾长生此生为什么不是打小就显聪慧,七八岁便才情满腹,而是这般呆头呆脑,许琰也觉得,怕是“凤血”被隐之故。若不是这个,便是此生与前世本就有不同。

    想前世的顾长生,那是三岁能诗五岁能文的,实非凡类。而如今的顾长生,聪慧不见,倒是呆憨萌态十足,但却比前世更像个小孩子。

    重生后许琰还担心顾长生再走前世老路,心思用得不当,一生缚在才情、看书和钻研炼丹诸事上,被卷进皇家事务中,十分用功劳累,不得一丝贵胄之家小姐的闲适生活。又想了许多法子,要逼她偏了前世路数。却没想到,竟是自然遂了愿了。

    时隔大半年,这会儿再见着,顾长生仍旧短胳膊短腿儿,却不像大半年前那般缩在一起,圆滚滚的。这会儿长得又有些开了,能见着些长大后的影子,有点儿样子了。

    瞧着她满脸兴奋投入地与封子晏在那赶围棋玩儿,许琰只在一旁。眼里没什么情绪更不见多少情愫地看着顾长生,有时再瞧一眼他对面跪趴着的封子晏。输了的,给对方往脑门上弹。封子晏赢了也不弹顾长生,小君子一般道:“不急,先欠着。”

    顾荧也不知怎么的,却老实得很,这会儿也不咋呼了,只在顾长生那边看顾长生玩儿。等顾长生赢了封子晏,她就嘱咐一句:“你轻些,封哥哥也疼的。”

    “你哪里看到我弹重了?”顾长生回问她。

    顾荧懒得再跟顾长生缠问题,拉了她下炕道:“我跟封哥哥玩儿,你找许公子玩去。”

    顾长生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顾荧口中的“许公子”是许琰,然后她又往炕上爬着道:“才不要,我就要跟封哥哥玩。是我先跟封哥哥玩的,你凭什么抢我的?”

    顾荧见她赖皮,就在后头拉着她,死活不让她上炕,“老太太说,不能冷落了许公子。你要是冷落了她,非得罚你!”

    “你冷落了,也罚你!”顾长生回嘴道,还是往炕上赖。

    封子晏:==他怎么突然这么受欢迎了?

    就在顾长生还在费力往炕上爬的时候,突然被一手拦了腰,然后又被转了个身,再然后就被扛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