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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结局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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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苏幕打电话回去后的第六天,我望着婚约合同上的签名还有那张傻白甜的照片,还仿佛像是在做梦。

    拿到婚书前的这一周,我们和一般的恋人没什么不同。

    我们去看悔之,一起散步,吃饭,看电影,出去钓鱼,参观医院,出去露营……总之,我也过了把被人追被人约的瘾,所以今天拿到婚书也很开心。

    若是楚楚的事能够圆满,我真的一点遗憾也没有了。

    我微叹一声,往后靠到他肩上,苏幕拿过我手里的合同放到一边,“怎么了?”

    我伸手攀住他的颈子,“没什么,就是很高兴,像做梦一样。”

    他笑起来,“是啊,一周前我才开始追求你,今天就签字画押了,好快。”

    我被他逗笑,搡了他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在我发顶亲了一下,玩笑说:“对不住,占你这么大的便宜,我这辈子只好以身相许了。”

    我笑着翻了个身坐到他腿上,俯下身抚着他的脸,贪婪地说:“一辈子不够怎么办?”

    他眼里的墨晕开,从四方将我密密麻麻围拢住,“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哪怕你嫌我烦了,我也来找你。”他伸手握住我的腰,我情动,吻到他唇上,轻声说:“说好了,我会来讨债的。”

    “嗯。”

    翌日,我们接完悔之就去了瑞士,然而,我们也未想过会在瑞士滞留这么久,直等到了大雪纷至。

    楚楚仍旧未联系我们。

    郊外,大雪,寸步难行,外面的车都很难开进来。

    我们三人在这里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倒也逍遥,不过我和灿煜十多天未通话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长大,很是想念。

    今天我的邮件成功发送了出去,我稍稍安了下心,正打算去外面看看,就听到门开的声音,他们钓鱼回来了。

    “今天有没有——”我话说到一半,看着进来的两个陌生男子,不禁一凛,“你们是?”

    “陈小姐是吗?我们老板请您走一趟。”

    “我是,你们老板是谁?”我狐疑地看着他们,暴风雪都把路堵掉了,连救护车都进不来,这些人怎么做到的?

    而且他们知道我,心中蓦地一亮,“我跟你们走。”

    “请。”

    外面的冷风直灌到衣襟里,可怜我就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只好瑟缩着跟他们走,门外停着三辆suv,通身锃亮晶黑,光可鉴人。

    他们带我走到中间那辆车外,车门被拉开,我走了上去。

    “果然是你。”我睇着后座上沉郁冷肃的男人,口气微冷。

    他眼波微动,车门即刻被拉上,又请我坐下。

    我干脆大大方方地坐到他对面,开门见山地说:“你有什么事?”心里又庆幸,正好他们出去了,不然碰到了也很奇怪。

    他似是猜到我心里所想,“我答应过她不会贸然认那个孩子,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我一怔,他已经知道了?我不禁冷嗤道:“放心?你把楚楚害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怎么对你放心?”我不禁捏紧了拳头,想到楚楚如今只身一人不知道在哪里独自熬受绝望痛苦,我就又怒又痛。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静默,眼里暗沉得可怖,少顷,才平静地说:“我今天来就是带你们去见她。”

    我一惊,又忍不住激动地说:“你知道她在哪里?”

    他微点了下颌,“是她主动联系的我,她和你失去了联络,所以——”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还舍不得悔之,她肯定要见一见他。

    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的心里又无限悲凉起来,她如今这是全无退路了才会低头去找他帮忙,我脑海里嗡嗡地闪过许多片段,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车门突然被拉开了。

    冷风突然灌进来,吹得我眯起了眼睛。

    苏幕的眼湖一下冰雪全退,望着我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看到几乎快成雪人的一大一小,我愣住了,和苏幕四目相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悔之这小子这么机灵,万一发现他是——

    我正纠结之际,悔之也毫不顾忌地往车子里看,帽子都掉了,一头白雪,然后他突然歪过头,对苏幕讲:“干爹,你又有情敌了,这个好像很厉害。”他说着对车子里的男人扬了扬脸,稚嫩的脸上带了一丝幸灾乐祸。

    苏幕也没想到连锡纯会来这里吧。

    我瞥过去,分明见那个男人的眼神暗沉许多,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在看一件专属于自己的东西!

    悔之——

    我正惴惴,两个男人微一颔首,苏幕突然往悔之头上敲了个包,一把将他抄进怀里,悔之咯咯直笑,我把他接过抱在身上,看着他一身的雪,瞬间凌乱了,忍不住朝大人发牢骚,“你不是说就带他到后面转转吗?两个人都搞得像北极熊一样。”

    悔之很大方地指着苏幕嘲笑,“干爹像北极熊!”

    苏幕俊脸微红,握拳轻咳。

    我拍着悔之身上的雪水,不自觉自己的裤子都被洇湿了,忍不住骂他一句:“脏小子!”

    悔之本在笑,蓦地停下来,朝着我对侧的方向咧嘴一笑,“谢谢叔叔!”

    然后在我惊愕之际,悔之将大半个身体靠过去伸手接了毛巾过来。

    “不客气。”这说话的当然是悔之他亲爹了,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

    悔之拿了毛巾塞到我手里,“干妈,这个能喊叔叔吗?”

    我看了他一眼,并不愿意多说,“你就这么喊吧。”当叔叔还是便宜他的!

    两个男人简单交流了几句,苏幕将脸别过来,面色如霜,我一触到就像被电了似的,飞快地阖了阖眼睛,我将这个脏小子抱得很紧,他也察觉出我的不寻常,攥着我的袖子低低地叫了声:“干妈——”他平日里都没大没小地叫我“anna”,我也用“alex”回敬惯了。

    我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冰棱子扎得密密的,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没有,只有抱着悔之才不至于一头栽下去。

    少顷,一只有力的手臂揽过我的肩膀拍了拍,我咬着牙忍住了,慢慢松开手,苏幕接过悔之,说:“我们回去换衣服出门!”

    悔之黑密蜷曲的睫毛颤了颤,兴奋地拍手,“坐这个叔叔的车就能出去了对不对?”

    “悔之真聪明!”

    “那叔叔等等我们哦!我和干爹很快回来!”悔之好像一点也不怕那个男人。

    连锡纯脸色晦暗不清,却应了一声。

    苏幕带着悔之离去,车里又只剩我们两个。

    我张了张嘴巴,只觉得嘴里苦涩极了,良久只问了句,“她让孩子去吗?”

    他眸光里似有寒光闪过,话出却是平静,死寂一般的沉静,“若非如此,她希望我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末了,话里竟有几分苍凉,又说:“她竟然留下了这个孩子,他也长这么大了。”

    看他恍惚不振的样子,我竟然生了几分恻隐之心,可是,若他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楚楚又怎会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悔之也不该有那样一段不完整的童年,如今我和苏幕即便做得再多,终究也无法弥补。

    “连锡纯,一切都晚了。”我将那微末的怜悯收起来,他根本不值得楚楚爱。

    他哂道:“她不会见我,我也答应了不见她,我只负责送你们到那里。”

    我心下一笑,若说是送,你的手下又何尝不可?完全不必如此。

    只是你心里也还想见一见她吧,即便彼此怨怼。

    你也悔了是不是?她走了,你也无法忘掉吧,忘不掉好,记着楚楚一辈子,她也不会走得太孤单。

    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楚楚也终将离我而去。

    我忍不住将脸埋在手掌里无声地淌泪。

    汽车花了五个多小时才到疗养院,天已经黑透了。

    悔之在座位上睡着了,身上盖了条羊毛毯,脸蛋睡得红红的,苏幕先下去,我打算抱起悔之,有一双手却插了进来,“我来吧。”他的声音竟有几分恳求,我愣怔的工夫里,他已经小心地将悔之抱过来,动作笨拙,我从他怀里接过抱给苏幕。

    雪积得很深,饶是有所防备,这脚一踩进去,身体也根本站不稳。

    连锡纯在背后扶了我一把,看我站定又很快放开,他对苏幕说:“今晚只能在这里住下了,我去借宿的地方等你们。”

    苏幕微一颔首,转身抱着悔之踏入夜色,我跟在背后走得很快。

    楚楚,请务必等一等我们!

    进了门,穿过一条小路,又从中央草坪上踩过去,我们才踏进病区外的长廊,鞋子连带着半截裤腿都湿透了,冰凉的雪水贴着肌肤,冷得人麻木,整个病区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于这夜色,熠熠生辉。

    很快,有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走过来,看到我们什么话也没问就带了进去。

    病区安静极了,门都紧闭着,眼前就是一条白得刺目的走道,尽头有门开着。

    我的脚步就这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

    苏幕回过头,他怀里——悔之不知何时已经幽幽转醒,许是灯光刺眼,他伸手在眼睛上揉,红了一片。

    苏幕将他抱起来,又看了我一眼,我快步走上前将他接过,“悔之醒醒,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他乖巧地点点头,眼里即刻添了几笔生气。

    我抱着他慢慢往前走,费力地说:“她很累了,你待会乖一点,就静静地陪着她,好不好?”

    悔之懂事地点点头,摸着我的脸说:“干妈你不要难过,我都听你的。”

    “好孩子。”我亲了亲他的额头。

    病床前站着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将她的身形挡住了,他们见我进来,脸上都是一派肃穆之色,只简单地说了几句,我没全听懂,不过大概是让我节哀的意思,表示他们已经尽力了。

    人一下子走得干净,病房瞬间变得空落。

    我望着床上瘦得几乎脱形的女人,眼里酸涩得厉害,但我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行。

    她已经换上了一件碧蓝色的长裙,长期的卧床使她变得苍白瘦削,肌肉几乎都已经萎缩,裙子穿在身上显得空空的,两颊凹陷,颧骨高凸,一双眼睛也深深陷了下去,我就这么看着,乍以为她会睁开眼睛看看我似的。

    直到手臂上传来刺痛,我才低头去看他。

    悔之大概是害怕的,但他表现得很平静,他甚至拉着我的手说:“她不是想见我吗?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我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末了,只道:“你要下去喊醒她吗?她可能睡着了。”

    悔之望着她,点了点头。

    我放他下去,悔之专心致志地看着她,似在记忆什么,又说:“我可以给她捂手吗?她好像很冷。”

    我咬着唇点点头,“好,她会很高兴的。”

    我和悔之就在床边守着,苏幕靠在墙上看着我们,就这样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楚楚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几乎喜极而泣,抓着她的手臂想说很多话,却蓦地碰到她含笑平静的眸子,我突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为什么这么安静,这么欣然?

    我出神间,她的手指动了动,悔之睁着大眼睛望着她,“你还觉得冷吗?”

    楚楚摇了摇头,眼里似有水华掠过,情绪总算有了几分波动。

    她看过来,对着我动了动嘴唇:谢谢。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我只是希望她活下去,可她却是含笑赴死的决绝,我突然就看不懂她了,她放得下悔之吗?还有那个男人,她怎么能忘记了,我甚至都想开口让她见一见他。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她想他,怎么可能不想?

    可是,在此刻,看着她,我就一个字也咬不出来,只觉得浑身有一股悲戚绝望要将我生生吞没。

    悔之走过来到她面前,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再退却是苏幕将我抱住了,我突然就忍不住了,回头埋在他大衣上狠狠地流眼泪。

    再睁开眼,却是在另一个地方。

    我猛地坐起来,“楚楚呢?”

    苏幕被我惊醒,走过来抓住我的手,声音沉痛,“她走得很平静,你别太难过。”

    我似是不信,抓着他问:“走了?悔之呢?”

    他低叹,将我搂进怀里,“悔之很坚强,一直陪到她离开。”

    是,悔之都能这么勇敢,我却做不到。

    听到这里,我心里的那股悲痛一下子涌上心头,“哇”地一声哭出来,直到哭得精疲力竭,我才擦了擦眼睛说:“我想去看她最后一眼。”她说过她要火化,要把骨灰撒在雪山上随风散去,这样走得会轻松很多,我想要再看一看她。

    苏幕沉吟片刻,终是答应了。

    我们走到病房外,门却关着。

    透过玻璃看进去,一个男人正抱着她坐在病床上,他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病房里只开了一半的灯,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怀里那个人永远地合上了眼睛,她走得这么平静安逸,我都恍以为是错觉。

    “走吧。”

    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很多,譬如对连锡纯的恨,好像也随着楚楚的离开而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