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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假戏真做母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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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李昂方才明白,这个自己从未看在眼里的女子,竟是拥有着不输男子的智谋。留如此一手又毫不隐瞒,分明是告诉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宫人来报沈述师求见,李昂即刻将其宣了进来,沈述师将方才打探到的消息尽数告知。李昂沉思片刻,目光转向沈述师,“沈郎君,你如何看待此事?”

    沈述师满面愁容,眉头深锁,“想必皇上也不难猜度其中的关节,皇上所忧,也正是臣下担忧的。”

    李昂起身走了下来,行至沈述师方寸之地这才停下脚步,“你是说……”

    “对。当初这个计划本是天衣无缝的,可如今玉铃儿却完全不在我们掌控之中。虽然初时决定如此行为确实有违君子行径,可是、可是……权宜之下倒也顾不得这么许多,而今却是更加纠不清了。”

    李昂沉默良久,方道,“莫非,玉铃儿对你动了真情?”

    对于此事,沈述师可谓是十拿九稳,当年在洪州之时,他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见惯了风月的他,纵然不曾置身于此,却早已看破其间种种。

    一个女人或许会演戏,可欺骗的不过是别人。若是连自己都骗了,那么,定是假戏成了真。

    “皇上,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然成了难以更改的事实。怎样能够让她的心思不影响到明日的营救计策,才是当务之急的议意。”

    李昂颔了颔首,“这件事情的确颇为棘手,且不论事成之后你们如何离开,单单就眼下之事。依照我对她的了解,纵然怀中恻隐之心,她也定然不会毫无私心的为你促成营救好好之事。”

    这些也正是沈述师最为担忧的事情,一旦张好好被救出来,即便再发生什么状况,也并非是不能应对的。只是眼下行事不明,张好好的生死始终掌握在别人手里,眼下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受尽掣肘,似乎除了配合玉铃儿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人各自沉默了许久,李昂自窗子瞧着外面月上中天,“你可有什么打算?”

    “皇上,其实在回来的路上,臣下想了许久。无论如何斟酌,或许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只是这个办法颇为冒险。不过,在臣下看来,依照玉铃儿的计划同样是在冒险,且风险更高,我们何不见机行事?”

    李昂蓦然瞪大眼睛,直直瞧着沈述师,“你的意思是?”

    沈述师郑重地颔了颔首,“正如皇上所想。只是,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李昂沉默片刻,应道,“也好。既然冒不冒险都难躲过一劫,反倒孤注一掷更能令人安心,便如你所想吧。”

    夜色渐沉,李昂下旨沈述师秉烛侍奉紫宸殿。两人将皇宫的地形前前后后研究了遍,方才收了图纸,方才各自阖眼歇息片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宫人进来掌灯,沈述师理了理凌乱地青丝,便向李昂请了辞。

    持着从李昂那里讨来的令牌,沈述师在城门未开之际便已离开了皇城,直奔临仙阁。这些日子以来,兰月虽是留下照应张妈妈,却始终担忧张好好的安危,常常夜不能寐。

    如今,又加之苏岩时不时的纠缠,兰月只觉心力交瘁。

    朝阳初升,她立于门前飞檐下静静瞧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日之中,也只有这么片刻,她的心是宁静的。金色地光辉倾洒遍整个长安,兰月伸手感受着指尖的温暖,不禁勾唇浅笑,“娘子,倘若瞧见如此景致,想必你定会开怀吧。”

    “沙沙”地花草磨砂声惊醒了兰月,她扭头看去,只见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影正立于花圃正中。他分明笑着,却似带着说不尽的凄迷哀婉,“阿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的笑容了。却原来,你不是不能不会,只是唯独对我吝于给予。”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稚嫩的少年,而她同样回不到那个全心全意相信他的兰月。这么多年来,同张好好历经了无数风风雨雨,兰月本是将一切都看透了的。可是,她却在这样早已过了痴妄的岁月里,如此掏心掏肺的相信一个人。后来种种,于她而言,不仅是伤怀悲愤,更是被泯灭了最后的希望。

    兰月并非小气之人,却再也无法做到对他宽恕。她更非牵扯不清之人,却始终难以做下决断。她从来未曾恨过他,却也从不曾如此怕见过一个人。难以决断的旧事,终是成了她心中的殇,解不开、放不下。

    “这些,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苏岩瞧着艳阳下宛若神女的兰月,他红唇微启,却是如鲠在喉,“阿月,我今日来,是同你道别的。我要回扬州去了,或许从此以后,我们再不会相见。你便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兰月怔怔瞧着苏岩,心里空落落的,似是缺了一块。可她面上冰冷的神色却似是凝结了一半,怎么都化不开分毫。

    “如此甚好。从今以后,你我都不必为难了。”

    苏岩下意识地握紧袖中的手掌,指甲戳进掌心里,殷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染红了雪白无瑕的娇花。

    “兰姐姐,这些当真都是你的心里话吗?”

    兰月高高仰着头,任由耀眼的光芒刺痛双眼,“是真是假,难道你分辨不出吗?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你应当晓得娘子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可逾越的,而你却是害她被囚的罪魁祸首。这一切已是不言而喻,你还要我说些什么?”

    预料之中的答案,苏岩却仍是觉着难以承受,指缝间的殷红似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下落之势。

    “既是如此,兰姐姐,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兰月一言不发,只是僵硬地站着。在苏岩看来,如此婷婷而立,是那么的高不可攀。等了许久也未见着兰月出声,苏岩的心似被抛入了暗无天日地深渊,仿若就此难以救赎。

    “阿月,这些日子以来,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无论是从前嬉笑耍滑的岁月,还是被搁置后的痛楚,在苏岩心中始终是个无法解开的结。他想知道答案,却迟迟不敢开口询问,倘若不是如今再无退路,他又怎敢如此孤注一掷?

    安然的庭院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就在此时,院门被人推开了,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匆匆而来,“阿月,你可准备好了?”

    苏岩寻声看去,却是风尘仆仆的沈述师。兰月状似不经意地瞟了苏岩一眼,继而敛眸道,“都准备好了,但凭郎君差遣。”

    苏岩匆匆赶了上去,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兰月蓦然回头,“倘若你执意想知道答案,今夜亥时興安门前等我。”

    这一刻,兰月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极期盼着能够顺利救出张好好,又忍不住因了这份心思哀伤。沈述师早已备好了马,两人一同进了皇城,兰月就近皇宫择了个客栈住下,沈述师仍是同前些日子那般四处搜查。

    一切皆与往常无异,可长安城里却是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如同一叶知秋般蔓延开来。一日光景转瞬即逝,瞧着天边最后一缕夕阳光辉散尽,兰月只觉胸膛里的心似是被一根又细又韧的蚕丝紧紧缠住,每一次呼吸都会紧上几分,细细密密地痛楚自心尖儿蔓延向四肢百骸。

    “娘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李昂以“久未于母亲跟前尽孝”为由,将皇太后邀请到了紫宸殿,两人一同用膳、对弈,间或提及李昂儿时之事。两人相谈甚欢,转眼已是入夜,皇太后本欲请辞归去,却被李昂拽住衣袖,“阿娘,我们之间已经多久没有似今日这般亲近了?我不想这份美梦这么快便醒,今日阿娘便留宿在紫宸殿可好?我好想似小时候那般,再听听阿娘说的故事。”

    皇太后虽觉着李昂同平时不大一样,可她终究是迷失在那份美好的母爱中。自从李昂登基后,他们之间说是母子,则用“相谋”形容更为贴切。他们母子间虽是为什么君臣,可也绝对谈不上亲情,一旦聚在一处便是商谈国事、筹谋大局,从未有一刻放松。

    皇太后瞧着怀中的李昂,不禁叹息:难怪那洪州张歌人能如此得他的欢心,他除了是一国之君外,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些年来,他背负了太多太多,便是她这个做娘的,也总是将他置于孤高之地。想必,这么久以来,也只有那个女子可以不将他当做皇帝吧。

    于他而言,这样的感情,确实是弥足珍贵的。

    “涵儿,对不起……这些年来,我从未想过你也会有累的时候。你是一国之君,更是我的儿子,可我除了苛刻你外,却没有给过你半分温暖。”

    听得皇太后这些掏心掏肺的话,李昂不禁动容,深深偎入皇太后的怀里,呐呐呢喃,“有阿娘这些话,我纵是承受再多,也值得了。”